老爹們的南二段,之二
是登山隊,不是登山社
大學畢業後回台南,很快就覺得不適應,回到台北找工作。頂著政大社會系畢業的光環,根本沒人要用我。同系同學們都去考公務員、小學老師,或是繼續念研究所,沒有什麼人有好工作。找了四個月,都快要斷炊了,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到 AIA 就是當時的南山人壽面試,職位是 HR 訓練辦事員。
面試那天,人資單位副理(人資最高主管)問我,你政大畢業的?我說,是啊你在大學參加什麼社團?我說登山社。沒想到人資副理斥責我說:「是政大登山隊,什麼登山社!」我趕緊解釋,因為大家都以為登山社,我只好說是登山社。
人資副理接著問:「你爬過那些山?」我一一招來,顯然副理聽得很開心:「學弟,我在學校是擔任過登山隊隊長。」
呵呵,接著我們天南地北聊開,聊到老鞏,聊到山歌教唱,聊到登山的種種;幾個小時很快過去了,最後學長問:「什麼時候可以來報到啊?」可是,學長大人,我們都沒談工作內容咧,其實根本沒面談….
就這樣,我找到台北的第一份工作,開始展開人力資源、講師、顧問的職涯歷程。
黃志中學長是我工作中第一個貴人,我的第一份工作不是因為社會系學歷被錄取,而是因為登山隊;從此我總是說自己是政大登山系畢業。
和黃志中學長一起工作是我職涯中最快樂的時光,學長總是說,學弟嘛,不照顧你照顧誰。
第三天:拉庫音溪山屋 南雙頭山 雲水山 轆轆山屋
今天的行程很長,預計要走11個小時,領隊安兄有點擔心大家的腳程,要大家4點摸黑出發,以便早一點抵達山屋。在昏暗中啟程,嚮導林聰走前面,因為一片漆黑走錯一點路,變成我走在前面。在漆黑中走前面並不容易,必須謹慎找路,還要注意後面隊員是否跟上。
上稜線時天空開始微微亮起,身後的晨曦不斷變換色彩,點妝出新康山萬種風情,絢麗景色教人沉醉不已。
走過一段溫柔稜線草坡,登頂南雙頭。
為老烏鴉煮一壺熱水
從南雙頭到雲峰前叉路是一段不短的上坡,老爹們各個走得臉色發青。我今天身體狀況不錯,和安兄走在前面,早早就抵達雲峰前叉路;我們兩個不攻頂,幾十年前就去過了。我們可以繼續前進,早一點到小屋休息;但是當然不可能這麼做,我們停下來等老烏鴉。我們知道老烏鴉今天狀況不佳(事實上他每天狀況都不佳),因此我們必須停下來等他,煮一壺熱水,削個蘋果,背包裡沉重的物品就是這些,水、蘋果、糧食,都是為自己和隊友準備的。
有一天晚上,我問老烏鴉:「這些山頭你都來過了,你現在又已經年老色衰,(大誤,是體衰);幹嘛還來走這麼拖老命的長程縱走。」
老烏鴉說「因為小楷來了、安兄來了、荷馬來了,許許多多老友都來了,有生之年不知道還有多少機會和這群朋友一起爬山,因此,這次拖著老命也要來。」
當朋友捨命陪君子,雖然我不是君子,還是一定要為朋友煮一壺熱水。
下圖:喝熱水前的老烏鴉
下圖:喝熱水後的老烏鴉
往南山村的捷徑上,1983,春天
1983年春天,我大一那一年的寒假,到南湖圈谷參加山隊的雪訓。我們在圈谷待了好幾天,下山那天下五岩峰時,因為大嘴婆一直很害怕,速度變得很慢,而且在風中暴露很長時間,體能消失很快。我們的行程顯然慢了很多,因此看到一條往南山村叉路時,學長們決定走捷徑下山。沒想到捷徑已經很久沒人走,異常難走,而且路程也不短。走到天色漸漸變暗時,大嘴婆已經撐不下去,失溫了。學長們決定在不可能紮營的山徑上緊急紮營,進行搶救;並且有三個學長摸黑下山請求救援。那天我留在山徑上紮營,實在很ㄍㄧㄥ。
下山求援的三個學長各個身經百戰,但是小三學長卻在暗黑的山徑中墜落斜坡下,受到一點傷,滿臉是血。第二個學長設法救援小三學長,一個不留神也摔下去,第三個看到兩個同伴都墜落,心裡慌了,不知該如何是好;就決定自己也跳下去….。三個墜落受傷的學長好不容易湊在一起,在下雨寒冷的冬夜擠在墜落處度過一夜。他們說因為擔心自己也失溫,不敢睡覺,只好唱一個晚上的歌。幸好他們在523教室的山歌教唱學了夠多的歌,才能唱一整夜保持清醒,我們可以說「山歌」救了這三個學長的命;從此,政大登山隊的人就特別喜歡唱歌,因為山歌可以在萬一墜落時拿來救命。
隔天,主隊和墜落隊都平安脫險,一個都沒少。
價值行為
這幾年經常在新聞裡看到山難消息,其中不少是因為脫隊失溫死亡。這時我就會想起政大登山隊的作風,我們從來不會放棄隊友,只要隊友有點狀況,其他人就會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和體力給予最大的協助。最近幾次爬山都有遇到那種新型態登山,就是一起登山,但是各走各的、各帶個人的裝備和糧食。如果是這樣,我寧可不爬山。
完成百岳對我意義不大,只有和好朋友一起爬山,大家同生共死,才是爬山最大的價值。
就像黃志中學長,即使在職場上,依然繼續照顧登山隊的學弟。
這是我們的傳統。
轆轆山屋
離開雲水前叉路,我和安兄加快腳步前往轆轆山屋;這段路不近,我們走了很久才抵達。轆轆山屋前是一片短箭竹草坡,景色很美。戶外廁所少一面牆壁,讓如廁者可以靜靜欣賞這片美麗的草坡。
我想念這裡,這就是那年我們遇到零下十四度的地方,這麼多年後,我也沒想到,竟然還有機會造訪這片充滿回憶的山林。
泰雅獵人,阿雄
上圖:回去協助隊員揹背包的阿雄
這趟南二段,我們請好朋友獵人阿雄擔任我們的協作;聽說阿雄是某一支泰雅族的酋長後裔,童話裡稱為王子的那種人啦;又傳聞獵人阿雄的奶奶是部落裡的巫醫,所以獵人阿雄也遺傳到一些法力。
安兄和我抵達山屋時,阿雄早已經在山屋休息多時。我們跟阿雄說,後面隊友速度較慢可能會摸黑,獵人阿雄義不容辭回頭協助他們,去幫他們揹負背包。
協作並沒有義務幫我們回頭揹背包,但是獵人阿雄是朋友,是523的一員。
第三天的尾聲
因為朋友,我們才又齊聚在南二段,並且懷念那些這次沒來但曾在南二段一起奮鬥的夥伴。我們的人生總是受到這些曾經發生在山裡的友誼故事的啟發,甚至真正的得到幫助;我們年紀越來越老,但是友誼卻越來越濃。
在天堂的志中學長,讓我們為523的友誼乾一杯,我今天正想念你!
2014-01-17